废墟
2011/12/28 点击数:880
[作者] 豪语林
[单位] 图叠纪
[摘要] 2012 快来了,大家都翘首以盼。我也心事重重,我知道小孩子需要的是圣诞的童话,而大人需要的却是毁灭的神话。前段时间网上说有一个逃犯潜逃到寺庙里当了和尚,后来便立地成佛,云游欧美亚太,诵经布道,好不快哉。又有新闻说一年轻和尚,宅在庙里,好不无聊,于是网恋一女友,情投意合,决意私奔,没有盘缠,遂潜入住持老和尚房内,撬保险箱,偷现金三百万,几部高端手机,一部苹果 ipad ,一把宝马车钥匙。后来事发,这两位和尚都被逮捕了,新闻上了各大网站头条,舆论哗然。我相信这也仅仅是毁灭的表象,其实毁灭早已像逃犯吉思光一样潜伏在《潜伏》的剧情里,等我们发现了,世界已经毁灭的差不多了。
2012 快来了,大家都翘首以盼。我也心事重重,我知道小孩子需要的是圣诞的童话,而大人需要的却是毁灭的神话。前段时间网上说有一个逃犯潜逃到寺庙里当了和尚,后来便立地成佛,云游欧美亚太,诵经布道,好不快哉。又有新闻说一年轻和尚,宅在庙里,好不无聊,于是网恋一女友,情投意合,决意私奔,没有盘缠,遂潜入住持老和尚房内,撬保险箱,偷现金三百万,几部高端手机,一部苹果 ipad ,一把宝马车钥匙。后来事发,这两位和尚都被逮捕了,新闻上了各大网站头条,舆论哗然。我相信这也仅仅是毁灭的表象,其实毁灭早已像逃犯吉思光一样潜伏在《潜伏》的剧情里,等我们发现了,世界已经毁灭的差不多了。
我的学校里面有一片毁灭了的废墟,我每天下班都要路过它。那是几栋旧楼房拆除后留下的狼藉,一直遗留未清理。我曾在这个地方居住过。刚来学校的时候,我欣欣然像根需要拔苗助长的葱,一进校门,房产科便把一把楼房钥匙交到我手里。单位领导满脸笑容地告诉我,这可是学校建的第一批楼房啊,以前可只有校长才住得上。我望眼过去,果然,一片青灰色的建筑隐约藏在葱郁的梧桐树间,细细看去,爬满青藤的砖墙上还歪歪扭扭留着几个文革时期的泼墨大字“打倒关锋王力!东方红”。我不知道关锋和王力是谁,但知道这是经过革命洗礼过的文物,不大愿意使它毁在我手里。我就返回去找房产科,问是否可以分配个新点儿的楼房,房产科的领导听了问话后立刻变成妇产科难产的婆娘,憋出三个字来“不,可,能!”说完就开着汽车隐没于一片学校新起的楼群中去了。
我在这个文物楼里住了六年。虽说这楼夏暖冬凉,但是每天能看到隔壁分来的几位漂亮女教师,心里也就扑通扑通地感觉不到恶劣的温差了。楼是老式的筒子楼。厕所是公用的。厕所里的石灰墙皮掉得斑斑驳驳,我常常蹲在厕所里,在墙上看出许多映像派的世界名画来。厕所内还留有锈断的淋浴管,可惜,我每天只能排队等着上厕所,无法再想象美丽的女老师在这破地方沐浴。厕所的脏乱差、楼道堆积的杂物招来了不少老鼠。记得一天夜里,我正酣睡,梦见伐木车正伐树木呢,咔嚓咔嚓地响。惶恐中惊醒,却依旧听到咔嚓咔嚓声。心中打鼓,莫非楼下孤独去世的老太太阴魂不散?开灯一看,悄无声息。关灯睡觉,咔嚓咔嚓!!几经折腾,终于发现墙角里有两只圆溜溜、亮闪闪的小眼睛正盯着我呢。好嘛,原来是只老鼠。再一看,房间里直溜溜的桌腿儿都已被它啃成了罗圈腿了。我好不气恼,翻身起床,拿起扫帚,便与老鼠斗在一处。半夜两点,我奋力战斗,第一次这么玩命,睡意全无,特别是发现老鼠不但能钻床底,而且会爬暖气管,着实大吃了一惊。老鼠一度沿着暖气管道悄悄爬上窗帘,又藏在窗帘后面,而且屏声息气。我还以为这家伙成精了,咋就转眼不见了呢?正惶恐发呆呢,老鼠颤抖着肥硕的大腿从窗帘上滑滑梯一样溜了下来。我操起脸盆扣了下去,而后垫上玻璃板,翻了过来。玻璃板下的老鼠和我一起气喘吁吁地对视着。第二天,我把酣睡的老鼠喊醒,装进塑料袋,丢到外面的垃圾车里。现在想来,阿弥陀佛,希望老天保佑小老鼠咬破袋子早点出来,别让当年在垃圾车觅食的猫儿给吃了。
老鼠是我对那个文物楼的记忆之一。老鼠们吃得很胖,每天深夜都溜达出来在楼道运动减肥,臃肿的身体砸在楼梯的台阶上,“咚咚”地作响,听起来还以为哪个失恋的青年喝醉摔倒在楼梯上呢。文物楼的地板也薄,就一层预制板,抹了点水泥,我的每个房间的地面上都有几道清晰的裂缝儿,缝大的地方都能插进一本最新版的《牛津英汉大词典》。房顶也是坑坑洼洼,不是刷了点白灰,我还真以为住在未完工的板房里呢,好在每天通过房顶的裂缝能准时收看楼上电视里的新闻联播。学校的暖气烧的非常好,到了冬天,屋里干燥,每天必须给地上撒点水以缓解一下干燥的气氛,但不小心给楼下住户造成多次不小的洪灾,弄得邻里之间生出些许尴尬的气氛。邻居们多是些新来的教师,或是学校里的孤寡老人。楼的隔音效果也不好,常常出现半夜歌声,文物楼的阴森之气竟也没挡住年轻老师们的爱情。爱情的歌声响彻整个楼层,嘹亮的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穿透薄薄的楼顶直达月宫。此时,正打算睡觉的老师就去和正唱歌的老师进行一次不愉快的交谈。后来,请来了保安,平息了爱情的火焰,大家都带着愤怒去睡觉了。我也为此曾砸墙砸地砸暖气表示抗议,后来怕把楼砸塌了,遂作罢。
楼虽然老了些,自己住着也清闲。不上班的时候,我搬了马扎坐在摇摇欲坠的阳台上看书。午后太阳的光影在书间里掠过,一直到消失在书的封底。那时,常有一个穿了黑色风衣的女教师从阳台下骑着单车飘然而过。我知道她是新分来教物理的,在另一顿文物楼里住。她每天匆匆的去上班,匆匆地下班,像一阵旋风从我的阳台前刮过。刮得楼下竹叶沙沙作响,刮得遍地菊花阵阵飘香,刮得我七荤八素晕头转向,从未去过大海,却感觉颠簸在巨浪滔天的船头上。有时候,夕阳落下,书看罢,正巧她从我的楼下经过,晚风吹来,真犹如盛餐之后又看一场好莱坞大片。后来,阳台出现两只大黄蜂,它们在墙角一只废弃的旧竹竿上打了个洞做蜂窝,经常是一只在外守护,一只在钻进洞里收拾它们的筒子屋,而且住的十分起劲,一个月都没有搬迁的意思。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看上了这个文物楼,不去住新楼,而且还影响我在阳台晒太阳。我忍无可忍,冒着危险把它们堵在竹筒屋里,最后给它们来了个整体搬迁,送到了单位的一个风景优美的天井院里。之后,我依旧欣赏那沁人心脾的风。再后来,我认识了物理女老师,还吃了顿饭,饭桌上我赞美她说,你真像黑旋风啊。她听了之后,就再也没联系过我。很多年过去了,我渐渐忘记了她的脸,只感觉到那阵旋风还在,这风不但刮走了我的许多记忆,最后连整个楼都刮倒了。
楼真的倒掉了。以前,我不相信。在文物楼住的那几年,上级领导充满信心地对我说,“放心吧,这批老楼马上就要拆了,拆了旧楼盖新楼,很快你们就有大房子了,这事儿大领导们正商量着呢,你们就等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吧。哈哈哈。。。”我和几个年轻同事为此天天望断秋水,以为领导们真能暂时放下自己的热炕头为我们解决后顾之忧,为寒士“盖得广厦千万间”,使我们俱欢颜。结果,十年过去了,楼真的推倒了,再不推倒,这楼就自己塌了。我终于明白,事业单位,顶的是社会主义大事业名,干的是自己的小实业。不光新楼盖不了,而且啥事都要论资排辈,新楼迎老人,老楼住新人。老领导们入每次换住新楼后还要休掉掉牙的老婆,娶回年轻的新娘一起俱欢颜,整个世界乾坤颠倒,伦理失常。这样的事业进行了十年,状态倒退了五十年。如今,我也老了十年,从文物楼搬进另一栋古董楼里,整个人变得老态龙钟。后来听说,国家现在正流行强拆呢,于是乎又充满了希望。其实,不强拆也罢,我还听说,中国建的楼房实际寿命只有三十年, 2012 来了以后,这楼房轻轻一晃,真就要变成废墟。到那时,我准备逃生技巧就行了。
我已经从网上学习了很多自救方法,特别是福岛大地震之后。虽然说,我不希望就此发生地震以检验我的实践能力,但我需要锻炼我的生存能力。现在,每天下班经过那片废墟,我心头都会荡漾起以前的青春,迷茫,爱情,恐惧,愤怒,奋斗,似乎我仍旧生活在那片废墟之上。废墟每天还屹立在那里,在晚上的皎月下,大大小小废弃的砖石在漆黑的草丛中发出刺眼的白光,犹如一片乱葬岗。我想,这是一片废墟,不但埋葬着过去,也埋葬着现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