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国宝」徐森玉先生

2011/9/5   点击数:208

[作者] 书丛老蠹鱼

[单位] 书丛老蠹鱼的BLOG

[摘要] 说起徐森玉先生,很多年青人不一定知道他是何许人也。徐森玉先生是浙江吳兴人,山西大学堂毕业,著名的文物博物馆学家,上海博物馆馆長,文物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委員。业内人士多尊称他为「森老」。「森老」,是三十年代末、四十年代初,郑振铎先生就这样尊称徐先生。「徐森老是国宝」,这句话可是五十年代周恩來总理亲口说的。而在国內,能担当得起「国宝」者又有几人?

[关键词]  委員 上海图书館 藏书



「国宝」徐森玉先生

津按:说起徐森玉先生,很多年青人不一定知道他是何许人也。徐森玉先生是浙江吳兴人,山西大学堂毕业,著名的文物博物馆学家,上海博物馆馆長,文物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委員。业内人士多尊称他为「森老」。「森老」,是三十年代末、四十年代初,郑振铎先生就这样尊称徐先生。「徐森老是国宝」,这句话可是五十年代周恩來总理亲口说的。而在国內,能担当得起「国宝」者又有几人?

森老,那是何等的人物,他的经历有着许多传奇,又岂是我等后生小辈所能想像的。现今图书馆学界里从事版本目录学研究的且尚健在的见过森老的人,大约仅有沈燮元先生(88岁)、吳织(82岁)和我了。而在台北的曾和森老共过事或聆听他教诲的几位老人,也早已驾鹤西去了。写森老的专书有一本《徐森玉》,是北京文物出版社出的,作者是资深报人郑重。去年,我专门请上海的朋友代购了一冊,初初一读,知作者花了不少工夫,对森老的生平及贡献作了较详细的叙述。可惜的是,第一页就有两处错误,第二页两张书影错了一张,其他的也就不能说了。

六十年代初,他有时会來上海图书館,那时,汪庆正是森老的学生,也是秘书(后任上博副馆長,2006年不幸去世),每次来之前,就会打电话來通知,说「森老要到上图,请顾館長准备。」顾馆長即是顾师廷龙先生,我的老师。于是,我马上通知门口传达室,森老的汽车一到,马上告知我。森老的汽车是一种老式的小车,上海滩上很少有的,那个年代里,一般领导干部是没有专車的,森老是例外。上博在河南中路16号,上图在南京西路325号,都在黄浦区,小车一开,十分钟就到。所以,顾师即早早率潘师景郑、瞿师凤起先生、吳织和我马上出办公室,到三楼口的电梯旁列成一排恭候。不一会,楼下便会传來森老那中气十足、声若洪钟般的声音。森老胖胖的身驱,拄着拐杖,在我们的办公室不会待很久,一般也就半小時而已。但每次讲的是什么內容,全都不记得了。

我最后一次見到森老,是在1967年的一次在上图举行的文艺界批判文艺黑线的大会上,他是作为批判对象被带來的,还算好,不知是哪位善良的人拖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,不然的话,老先生虽是拄着拐杖,但站立二三个小时那可是吃不消的。1971年5月19日,森老去世,享年89岁。

我对森老的过去,也想多有点了解,可惜的是,所见第一手的材料太少。前些年,我在写《郑振铎与文献保存同志会》,那是在抗日战爭期间,郑先生和森老、张元济等人在重庆国民政府教育部陈立夫、朱家骅等人的支持下,与中央图书馆蒋复璁先生合作,终于为国家为民族保存了大量的珍本古籍和文献。文章发表后,我又在台北「国家图书馆」特藏组收藏的「文献保存同志会」档案里发现了不少新材料,其中就有森老致蒋复璁的信。承卢锦堂主任的相助,我选取的所有重要函件都有了复印件,並且也录入了电脑,然而我却没有时间去作更深一步的研究。

森老自己也有一些藏书,但多已散去,我曾见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抄本《甲申日记》,内即有「徐鸿宝藏书之印」。又有金石集一部,也为森老手拓。据周肇祥撰《琉璃厂杂记》P。41有载:「从森玉借观陈簠斋致鲍子年书札二冊,观古阁原辑,中皆辨晰金石,商量旧学,语极精审。前輩搜讨之勤,老而弥篤。簠斋提倡传拓金文字不遗余力,安可使其著述日就湮没!为跋其后。拟商之森玉付石,旋以陈叔通集刻簠斋遗札,因归之。」我印象中,簠斋致鲍子年书札今存上海图书馆,二十多年前,我曾有抄录,如今抄件尚需作进一步整理。

2001年,我在作先师《顾廷龙年谱》时,也曾在先师的四十年代所书日记中发现一些有关森老的记载,如1941/6/1森老对顾师谈及「近获見張芹伯、瞿凤起藏书,皆極可珍。瞿书除售宋本二十餘种外,餘皆在,政府有收購意。」

森老对于文献的认知和贡献,应该有专人去作研究的,他早年曾任山西省文献委员会顾问(耿文光:万卷精华楼藏书记),中央博物院理事、故宮博物院古物馆馆長、行政院接收敌伪文物审查委员会主任委员。1946年4月,陈陶遗病逝後,于5月被补选为合众图书馆董事会董事。1949年5月,叶景葵去世,常务董事出缺,徐又改选为常务董事。至于一些重要古籍如《萝轩变古笺谱》等,都和他有关。

大约是2002年,我回沪探亲,陈燮君兄知我到上海,就嘱秘书约我中午在上海博物館见面,记得那天中午我11时半到上博,见时间还早,就先去了汪庆正副馆长的办公室。和汪馆长这十多年中仅见过一次,而且还是在潘师景郑先生的追悼会上。他是森老的学生兼秘书,对森老了解最多。所以,在互道问候后,我就说,森老的事您最熟,怎么没见您的回忆文章?汪说:很想写,但这些年太忙了。我知道,汪馆长业务上的事再加上出差、应酬,也真是没时间。最为遗憾的是,过了几年,连他也走了,真是天不憐才。

2008年春,我在上海休假,花了一天的时间,和顾诵芬院士在先师旧居里整理遗存的杂件,居然发现了不少新的材料,包括章钰、闻闻(耳改有)、王献唐、王大隆等人致先师函札,还有先师的一些随手札记及回憶草稿,那都是2003年時,我编撰《顾廷龙年谱》时所未发见的。其中有一份是涉及徐森老的,想來先师生前很想写一篇回忆徐先生的文字,遗憾的是却没有最后完成,其中有些內容,先师从未说起。茲将草稿录於下,或可补苴《徐森玉》专著之遗漏。

「余負笈燕京時即闻徐森玉先生之名,知其对古代文物磁铜玉石碑帖历代版刻写本书画无不熟悉,尤精于鉴别,真贋立辨,心窃慕之。余客北平時,在侯堮先生座上始获一見。抗战军兴,先生为保护文物图书往來南北。1939年秋,张菊生、叶揆初两先生招余创办合众图书馆,赁屋辣斐德路614号。而森老即寓辣斐坊一号,望衡对宇,時承枉教。抗战胜利後,森老任教育部清理战時文物损失委员会主任。」

1.接收陈群藏书 陈群藏书甚多,除在南京颐和路建泽存书库编书目外,在苏州、上海分存其諸妾宅中。上海陈氏妾联名函请森老派员前往接收。接收后,集中于多倫路X号(原亦陈宅)。宝庆路X号陈宅迁空後,为北京上海办事处。苏州藏书为军统接管,江苏特派员蒋复璁派人到苏州接收,门口架机关枪拒之。据说戴笠拟在江湾办一图书馆,因此,敌伪产业处理局所接管之图书文物均不願交出。戴笠坠死后,情况有所改变。军统管理图书文物之人为廖某,此人信佛,森老亦素好佛学及慈善事业,相見如故,相談甚得。因此对苏州陈群藏书允运沪移交。约定日期后即往梵王渡路76号点收,并编造清册。我们即请三马路各旧书店有经验的书友清点造册。这批储存苏州的书比较好的版本,清点造冊后,亦移多伦路。

2.关于陈群书的处理 清册报教育部批示,分配给十一所大学。在分配之前,中央图书館以藏书中有与泽存书库所藏有联系者,经教育部批准提取了若于部,分配即请书友按清冊平均分配的。旧平装似未造册论斤分的。东北大学、英士大学、浙江大学、同济大学、复旦大学等。大学名查《教育年鑑》私办藏书。

3.鉴定敌伪产业处理局所存书画 该局属军统,不能给教育部所属机关检视。因此,由行政院出面成立了行政院敌伪产业管理处,以森老为主任。所能看到的文物字画几无一真。真字画偶有一二,均为当时的小名家。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看到了一些东西,都是假货,如无记录,社会上要产生疑问,所以开出清单,注明真伪,由保管单位刻蜡纸油印若干份,上报了行政院和教育部后,该单位旋即结束。

4.索还被日軍掠去图书 1940年某月,驻沪日军到鸿英图书馆抢去图书两卡车,其他如光华大学、南洋中学等等。后來知道亚洲文会全部藏书被运往日本。中央图书馆一批明刻本运到香港后,本拟送交驻美大使的,香港沦陷,被日军运往日本。南京派李济去日本与美军交涉发还,教育部曾在内地即准备编著《甲午以來流入日本之文物目录》。内地条件差,未有所成。胜利后,教育部请森老主编。(教育部送傅斯年审查有好评。教育部第二次年鑑中列有专条)后來,李济赴日本携交美军部要索还诸物。美军说没有掠夺的时间地点,不能还。后來上海即通知报失单位及个人补报情况,仅有亚洲文会图书馆负责人邵某某在一二日把失单开出。中央图书馆亦将在港失去之书单交去。这两批书原封领归。

5.在日军佔领北平之后,森老偕沈仲章(北大毕业留校工作)潜往北大,将居延汉简全部从北大取出,用小汽车直运天津。到津后,再乘轮赴香港。到港后,再运往美国交胡适查收,由胡寄存美国国会图书馆。当时汉简运出后,致叶景葵信中述及之(森老致叶景葵信)。此事功罪是非,只以周口店猿人化石对比,即可明白。汉简至今尚长存天地间,而猿人化石則下落不明。

6.保护北平图书馆善本书 森老一直担任着北平图书馆善本部主任,在北平沦陷前夕,装运到沪,分存中国科学社的明复图书馆及震旦大学图书馆。日军进入租界分寄各私人住宅。森老为求善本之安全搬运,四处求人帮忙,实非易事。若非森老以爱护文物之盛名感召之下,才能安然无恙。

7.阻止北图善本运台 抗战胜利后,在宝庆路(原陈群住宅之一)成立了北平图书馆驻沪办事处,有工作人员数人,清点存沪藏书。解放前夕,中央图书馆以大量书运台湾。袁同礼亦准备运去。工作人员王育伊得悉其事,告之森老。森老商之郑振铎,振铎即与《大公报》记者言之,刊登了北平图书馆运书消息。袁同礼不敢妄动,遂得留下。

8.筹设上海市文物图书管理委员会 解放后,接管上海文化事业的为李亚农、孙克定。五十年代初,上海市召开各界人民代表大会,森老是代表之一,他提议成立上海市文物管理委负会,李亚农为主任,森老副之。接管了某仓库中所存甘肃出土的彩陶,没收了敌伪遗留下來的一批图书,接受了捐献的图书文物,收购了流散的图书文物,参加了华东文化部抢救废紙工作(《文物参考资料》华东专号有总结)。

森老早年一些事跡 早年考入山西大学堂,习化学,嘗翻译《囗囗化学》。教师李提摩太。其时赵尔巽任山西巡抚,幕中叶揆初、陈理初、陈萊青皆与森老相熟识。森老毕业,钦赐举人,《宣统政紀》有名单。后來赵尔巽调任东三省总督(?),叶即推荐森老创办測量学堂。

任印铸局局長 民国某年,在北京由囗囗部派接任印铸局局長。森老接任后,前任移交逐项复核,问题很多。森老没有做官经验,照例不能清点。前任请人与森老说情,不要清点。森老慨叹官场之腐败,不久即辞职以去。

森老研究文物之由來 森老的老师宝熙与端方同住一宅。时端方由两江总督革职回京,所藏钟鼎彝器、文房四宝、名书法绘、书籍碑帖,收藏之丰富,在当时无出右者。森老摩挲赏鑑,並得与宝熙、端方商量探讨,遂于文物之学,突飞猛进。研究文物,最重要的一事,需要有鉴别力。1924年,成立故宮博物院,森老参加清点工作,所接触到的文物,既广且富。森老之于文物有較高的水平,有环境之孕育,有师友之交流,本人之努力,这决不是靠自己的誇耀,朋輩之吹捧可以有成。我所熟悉的亲友,对文物知识的广博和爱好,而有真知灼見者不多,森老之外,有吳湖帆、潘博山、张葱玉,今皆故人矣。这数人,皆文物工作者之通人,精鉴别,知识博,闻見广,经验富。其它精熟一二门者尚多。「文革」中批判森老不会鉴别,是真是假,随意说说。森老从事文物工作数十年,若虚假蒙人,在短时期内,少数人面前,或能不暴露,岂能在全国范围内,应专家学者之请教?

1949年5月,合众图书馆常务董事长叶揆初出缺,公举森老继任。往來益密。1953年囗月,合众捐献市人民政府,董事长張元济委托森老为代表捐献。由市文化局副局长陈虞孙受献,副市長金仲华出席。

森老好填词,但不常作。曾見其为魏建功題一图,今不知何往。

津按:以上所录,仅依顾师原稿所写,不曾作一字之改动。津以为,顾师此作为草稿,原拟再作补充,但后来再无时间及力量了。今将原稿录此,也是对森老的纪念。

2011/9/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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